2012年2月17日 星期五

美牛、瘦肉精、官員說不清楚的自由貿易窘境

馬政府一再強調,對於美牛開放的問題「沒有既定立場,也沒有設定時間點」,但包括行政院長在內的多位官員,近日的發言看起來卻是不斷在為萊克多巴胺(Ractopamine)的安全性護航。

先是農委會主委陳保基公開表示,數十年來沒有人類因為吃到萊克多巴胺而造成心血管中毒的案例(相關報導),接著,自由時報在215日轉載美國媒體MSNBC網站的文章,內容批露FDA(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)文件顯示,從2002年到2011年三月,培林(Paylean)已造成超過218千頭豬隻死亡或生病之後,農委會當天下午就舉行記者會,拿出所謂「美國農業部食品安全檢查署(FSIS)」的統計資料,反駁該則報導。


記者會當天,動植物防疫檢疫局副局長黃國青表示,該資料顯示,美國自1999年核准、並於2000年正式讓培林上市後,豬隻的屠前斃死比例沒有增加,此外,2000年的豬隻死亡率為0.29%2010年則為0.17%

這份資料乍看之下,農委會想說的似乎是,培林上市後豬隻的屠前斃死率不增反減,但黃國青當場並不承認農委會是在為萊克多巴胺護航,他先是表示,豬隻死亡原因很多,疾病、營養不良、外傷、熱緊迫都有可能,但只要記者追問敏感問題,他就說「目前對瘦肉精沒有既定立場,一切都還在就技術問題討論」。

此外,當天農委會提供的美國FSIS統計資料,只是整體的死亡率,儘管十年來數字是下降的,卻絲毫沒辦法看出到底因為培林而死的豬有多少、是增還是減,讓人看不懂這份數據想說什麼,兩天後,還被眼尖的學者揪出,那份資料也並非所謂的美國官方統計,是萊克多巴胺的製造商提供的資料,這使農委會的做法已經失去公信力(相關報導)。

食物? 藥物? 添加物?

215日當天上午,立委尤美女、潘孟安、林世嘉則在立院針對美牛與瘦肉精問題舉行公聽會,多位與會學者均指出,目前學界對於萊克多巴胺的研究資訊,尤其是跟人體有關的部分,明顯是不足的,國際上對萊克多巴胺也沒有統一的標準,建議。

食品藥物管理局長康照州表示,根據美國對萊克多巴胺進行的動物實驗,由於在猴子跟狗身上產生較大的差距,無法決定要用哪一種動物的實驗結果來訂定標準,所以才決定進行人體實驗。但臺大獸醫學院院長周晉澄一再強調,目前萊克多巴胺只在六名成年人身上做過人體實驗,而且其中一人還因為產生心悸、身體不適,退出了實驗,實驗數據非常不足。此外,周晉澄也指出,美國所做的評估,並不能完全套用在飲食習慣不同、會食用動物內臟的東方人身上。

不過儘管有不少學者持反對意見,民意、國內畜牧業者也傾向不要開放瘦肉精,行政院長陳冲接受媒體訪問時,竟然表示,氣喘藥裡使用的乙型受體素比萊克多巴胺還要毒,言下之意,似乎認為民眾對瘦肉精過於恐懼。(相關報導

但儘管氣喘藥中添加了所謂毒性比萊克多巴胺更強的乙型受體素,相信不用學者說明,一般的民眾都可以瞭解這個邏輯:藥物跟食物的性質根本完全不同,藥物只有治療疾病時會用到,劑量也是經過控制的,食物卻是天天吃的,怎麼可以相比?雖然動檢局長許天來曾說,人體對萊克多巴胺的代謝性高,所以危險性低,但代謝還是會有殘留疑慮,殘留久了是否又會有副作用,政府卻拿不出任何能立足的證據。

將不應該添加在食物內的萊克多巴胺,當作飼料來餵食,本來就是有爭議又不人道的做法,政府的立場應該是保護消費者,但回顧近幾年來,多次發生瘦肉精超標的美國豬肉、牛肉流入市面,以及國內不肖業者私自進口、使用瘦肉精等等事件,政府現在對於食品安全的把關,已經總是少一根筋,如今在討論要不要開放瘦肉精時,才不斷拍胸膛保證不會棄國民的健康於不顧,一方面又為萊克多巴胺護航,叫民眾要怎麼信任?

動檢局局長許天來出席2月15日於立法院舉行的公聽會。

自由貿易? 強迫貿易?

農委會似乎相信,技術與專業可以解決一切,但交大科技法律研究所教授倪貴榮指出,「科學數據無法告訴消費者絕對答案」,所謂的CODEX(世界衛生組織食品法典標準,只是科學家和政治人物討論之後,共識之下的產品,並非完全科學。

倪貴榮指出,WTO承認CODEX的法律地位,所以身為WTO會員國之一的台灣,在制定相關標準時,自然須以CODEX為基準,但在WTOSPS協定,即「食品衛生檢驗與動植物檢疫措施協定」(Agreement on Application of Sanitary and Phytosanitary Measures)中,也允許會員國在有科學根據、有風險評估的基礎上,制定比CODEX更嚴格的標準,來對他國動植物產品進行檢疫與限制。

但如果真的要訂更嚴格的標準,要怎麼訂?SPS協定認可的科學根據、風險評估又是什麼?對政府跟學界來說,將是個不小的考驗,美國方面應該也正在等著看台灣準備訂出什麼樣的標準。

回顧1989年歐盟與美國、加拿大上演的牛肉大戰。當年,歐盟禁止由美國與加拿大進口以六種荷爾蒙促進生長之牛肉,理由是殘留在牛肉中之荷爾蒙可能具有致癌性,但美加方面則認為牛肉中荷爾蒙含量極低,不致造成健康危害,認為歐盟的做法並沒有科學根據,因此要求GATT解決歐盟造成的貿易損失,但並未獲得解決。

直到1995WTO成立後,美、加認為歐盟此舉違反SPS協定,要求WTO成立專案小組來審議,最後,WTO認定歐盟禁止輸入美加牛肉確實缺乏科學證據,且缺乏風險評估,已違反SPS規範。不過,歐盟方面仍然認為添加荷爾蒙的牛肉安全堪慮,未因此解除禁令,最後WTO授權美、加每年各可以對歐盟的農產品增加116.8百萬美元、11.3百萬加幣的報復關稅,以彌補貿易損失。

此外,經WTO認定違反SPS協定的,尚有澳洲禁止輸入加拿大鮭魚、日本對不同種類水果採取不同檢疫措施以防止蘋果蠹蛾入侵(此案由美國向WTO申訴)等案例(詳見此文)。由此可見,SPS雖容許會員國自行訂定檢疫標準,但學者的對於SPS見解(註),並非是關於健康議題的協定,其最終的目標還是在於規動貿易自由化。這正符合了WTO這個以消除貿易阻礙為的組織之宗旨。會員國要保障國民的飲食健康,以及國內農業的發展,可以,但若想以檢疫、藥物殘留來做為阻擋的手段,但得先拿出科學證據來再說。

肉品濫用荷爾蒙對於人體的危害,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事情,也是具有一定風險的行為,究竟要提出什麼樣的科學證據,才足以被WTO認可這不是惡意阻擋自由貿易的手段呢?面對國際上尚無共同標準的萊克多巴胺,又該怎麼進行風險評估,該如何訂定標準?又或者台灣政府想避開與美國的繁雜談判,以及標準訂出來之後,可能被美國告上WTO的麻煩,直接退守、選擇開放?

在2007年台灣的一波瘦肉精解禁爭議中,美國在台協會處長楊甦棣曾表示,「看到在衛生署、農委會和我自己所在的建築物前發生的抗議行動,會讓人覺得,佔台灣豬肉市場一小部分的美國進口豬肉,好像對台灣農民造成了嚴重威脅,這當然不是事實。我們在這一點上的立場,一直都只是為了降低美國和台灣之間的貿易障礙,以及維持國際貿易公平競爭等利益。基於自由貿易的利益、對台灣消費者的利益、以及科學勝過迷信的利益,我衷心希望台灣會採取以科學為根據的作法,對美國外銷台灣的肉類訂立培林許可標準。」(原文出處)看了實在可笑又可悲,美國這樣給予國內農業大量補貼的世界貿易強權,在向小小的台灣要求「國際貿易公平競爭」?

WTO帶給我們的,究竟是自由貿易,或者是被迫貿易,這又是被綁架在世界貿易體系中的台灣,在瘦肉精爭議之外的另一難題了。

2009年的美牛風暴,民間團體呼籲政府不要忽視狂牛症的風險、貿然開放,兩年後,美牛爭議再起,只是
爭點聚焦在瘦肉精上。
(註)此處提到學者對於SPS協定的見解,參考牛惠之〈世界貿易組織之SPS協定關於風險評估與風險管理之規範體系與爭端案例研究〉一文中,所引用Charnotivz之看法。

  • 民間團體的聲明:


三管五卡破功,主婦聯盟串聯抗議瘦肉精美牛早已入侵!

(持續更新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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